詹佳佳 傅虹桥｜医院声誉、空间距离与患者就医选择

与英国等欧洲国家的强制转诊机制不同，中国的患者在进行医疗机构选择时受到的限制较少：一方面，患者不需要通过转诊就可以去任何一家医疗机构就诊；另一方面，近年来促进医保异地结算的政策也提高了患者在更大地理范围内选择医院的经济能力。在这样的背景下，中国患者往往集中在大医院特别是三甲医院就诊，导致大医院人满为患，“看病难、看病贵”问题依然严重。

可以说，我国医疗体系存在一个突出矛盾，即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医疗需求和我国医疗资源总量不足、结构分配不合理、优质资源匮乏之间的矛盾。在这样的背景下，理解患者对医院的选择能够更好地了解患者的医疗服务需求和决策过程，对完善医疗卫生政策、优化医疗卫生服务体系具有重要意义。

近十余年来，很多具有严格就医转诊机制的国家，如英国、荷兰、意大利、瑞典和法国都试图通过赋予患者更大的就医选择权以促进医院之间的质量竞争，从而提高医疗资源利用效率以及患者满意度。其背后隐含的逻辑是：在医疗机构信息公开发布的情况下，如果患者在就医选择过程中对供方质量信息较为敏感，那么赋予患者更大的就医选择权就能够发挥患者“用脚投票”的作用，增加医疗机构提高质量的动机，促进质量竞争。 

这一“选择-竞争-质量”逻辑成立的前提是患者能够区别不同质量的医院并有所反应，因此在实证上要检验的一个关键问题是：患者是否对医院质量有所反应？患者对医院质量反应程度有多大？质量更好的医院是否拥有更多的患者？

鉴于此，本文利用广州市髋（膝）关节手术患者的病案首页数据、复旦医院年度排行榜数据和医疗卫生机构年度报表数据，使用离散选择模型探究了医院声誉、空间距离和其他医院特征对患者就医选择的影响。研究结果发现：

第一， 患者在选择医院时对医院声誉有较强的反应。相比“综合实力上榜”，患者更加看重“骨科声誉上榜”的医院声誉。患者愿意为“综合实力上榜”声誉和“骨科声誉上榜”声誉付出的距离（WTT）分别为5.54千米和6.98千米，分别占患者平均就诊距离的41.44%和52.21%。

第二，距离是患者就医的重要影响因素。患者偏好离家更近的医院，但随着距离增加，距离给患者带来的边际负效用逐渐降低。

第三，在不同人群中，医院声誉、距离等因素对就医选择的影响存在明显的异质性效应。

第四，提高医院声誉能够显著提高自身患者数量。平均而言，获得“综合实力上榜”声誉以及“骨科声誉上榜” 声誉会分别使得自身患者数量增加78.52%和98.82%。与此同时，自身医院声誉提高会降低竞争对手医院的需求，并且医院声誉提高对竞争医院的负向影响随着医院间距离的增大而快速降低。

本文的边际贡献主要体现在：

第一，相比于国内其他相关研究，本研究不仅探究了髋、膝关节手术患者在选择医院过程中是否对医院声誉、距离有所反应，也探究了反应程度在不同人群中的异质性，还估算了患者对医院声誉、距离等因素的反应程度。这些定量结果对理解我国患者就医选择行为具有重要参考意义。

第二，本研究通过使用急诊手术患者作为对照组消除了可能存在的不可观测的医院特征带来的影响，并得到患者对医院声誉反应程度的下界，使得估计结果更加精确。

第三，本研究还模拟了提高医院声誉对自身和其他医院患者规模的影响，并探究了影响程度与医院间距离的关系。

第四，目前文献上关于医院质量竞争前提的实证检验基本集中于发达国家的医疗市场，本研究则从实证上验证了在中国的医院市场环境下，赋予患者更大的就医选择权来促进医疗机构在质量上的竞争的政策前提是成立的。

本文的研究结果对完善医院竞争机制、优化医疗资源布局以及提升医院发展策略三个方面具有启示意义：

首先，患者的就医选择并不是完全非理性的，赋予患者更大就医选择权可以促进医疗机构间的质量竞争，竞争程度将直接影响医院提高声誉和质量的动机。

其次，政府通过附近优质医疗资源均衡分布，提高基层医疗机构及区县医院服务能力可以提高患者福利。

最后，从医院自身发展来看，在信息越来越丰富且互联网医疗信息普及的情况下，专注学科建设、提高专科能力比单纯“做大”医院规模更优。

詹佳佳，帝国理工商学院博士研究生，2021年硕士毕业于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主要研究方向为健康经济学与卫生政策。

傅虹桥，北京大学公共卫生学院卫生政策与管理系助理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研究方向为卫生经济学、卫生政策、劳动经济学。